梁千金当了一辈子派出所所长,两袖清风,从不收礼,在管区有很好的口碑。没想到临退休时患上了绝症,弥留之际,居然向人索起贿来。
在梁千金的追悼会上,他老婆赵素云说,丈夫临死时叫她通知了三个人,让他们每人带三万块钱来参加葬礼。
追悼会来了很多人,绝大部分是管区居民,都是自发来的,每个人也都送了一点儿礼金表示心意,可梁千金明目张胆跟那三个人要钱,而且一开口就是三万,这还是那个廉洁自律的老所长吗?
接到赵素云的通知,第一个人很快就赶到了,原来是镇上“大富豪”洗浴中心老板刘大彪。大伙儿纷纷点头,似乎明白了什么。这刘大彪的父亲与梁千金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,英年早逝,临死时把两个儿子托孤给了梁千金。刘家兄弟俩小时候没少受梁家夫妇的照顾,尤其是善良的赵素云,待他们简直跟亲娘没两样。
刘大彪恭恭敬敬行了三个礼,转身开口就问赵素云:“婶子,老梁叔临走给我留下什么话?”
赵素云擦擦眼泪说:“他留话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,只能说出你们三人的名字,又说了‘三万’俩字,后来又伸出三个手指头摇了摇。”
刘大彪点了点头:“我懂老梁叔的意思。当年他救过我一命,现在他胸口还有三道伤疤呢,那是让狼狗咬的!”
原来刘大彪年轻时一贫如洗,实在耐不住穷了,就去附近的矿上偷矿石,没想到被矿里养的几只大狼狗追着撕咬。眼看危在旦夕,正好梁千金路过,从狼狗的尖牙利爪下抢下了刘大彪,他自己的胸口却被狼狗抓出了三道深深的伤口。这事在场的还真没几个人知道,听到这儿都暗自点头,梁千金就是这样的人。
刘大彪转回身对着骨灰盒大声说:“老梁叔,当年我答应过你,等我以后有了出头之日,一道伤疤我给你一万块钱。我记着呢!”说完从包里拿出三叠钱,放在了桌子上。
会场上的人议论纷纷,有的赞叹梁千金好人好报,有的夸奖刘大彪为人仗义。其实刘大彪的心里又有谁知道?当年自己年轻,随口一句话根本没当真,可自从开了这“大富豪”洗浴中心后,看歪门邪道来钱快,就打算以报救命大恩为借口,打通梁千金的关节。钱是没少送,可每次都是怎么带去的,又怎么拿回来了,还得挨梁千金一顿训斥,对他的洗浴中心则是该查就查,该罚就罚,一点不给死去的老哥们留情面。没想到这老头儿死心眼一辈子,临终倒想开了,刘大彪原本没打算来,可想起当年赵素云待他们兄弟俩着实有恩,这钱就当是还了她的情,还落个一诺千金的好名声。
众人的议论还没平息,会场又走进了一个人,正是刘大彪的弟弟刘大勇。这刘大勇是“三进宫”的惯犯,三次都是梁千金亲手抓的,近几年靠着不走正道也阔绰起来,难道梁千金还会要他的钱?
果然,赵素云当众宣布,梁千金叫来的第二个人正是刘大勇!会场这下安静下来了,都在看这胡作非为的刘大勇肯不肯掏这个钱。
刘大勇是个爽快人,张口就说:“我明白他伸三根手指头的意思。当年我穷得叮当响,定了亲的老婆也要跑路。那时你们家也没钱,他东挪西借凑了三千块钱给我成了家。我当时对天发誓,这恩一定要报,以后要还他十倍!可这老头儿一点不看我爹的情面,生前对我不是打就是骂,还三次亲手把我送进去。这个‘叔’字,我是不叫了!按说理应在灵前磕个头,我也省下了!不过婶子您待我哥俩就像亲娘一样,这钱既然是给您养老用,我也不赖。”说完,从包里取出三万块钱,放到了桌子上。
众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,这刘大勇虽然混蛋,倒也有他的做人准则,还知道报恩。可这第三个人又是谁呢?这个哑谜还没有猜破,门口就传来一阵哭声,一个人急匆匆跑进会场,一边施礼一边泣不成声:“老梁,我去给孩子们查分数,来迟一步,我来迟了啊!”
众人定睛一看,来的是镇上的大善人林校长!林校长是外地人,本来不是老师,因为他家里收养了很多孤儿,其中还有不少是残疾孩子,就像个小学校,大家就亲切地叫他林校长,他可是有口皆碑的大好人,就连刘大彪兄弟俩,对他也很客气。可林校长的钱全花在了孩子身上,绝不会是那第三个人的。
没想到赵素云上前劝慰林校长,随后说出的话让大家都惊呆了:林校长正是梁千金叫的第三个人!
这下追悼会现场炸开了锅,大家再一次议论纷纷。有人说梁千金一世清廉,没想到临死了晚节不保;也有人怀疑是赵素云故弄玄虚,借梁千金的名头敛财养老。
好几个老邻居走上前质问赵素云,难道梁千金也要林校长掏那三万块钱?全镇的人谁不知道林校长的钱全都花在了孩子们的身上,就算他给,大家也决不答应!赵素云慌张之下又流起了眼泪:“我真不知道老梁咋想的,可我绝没听错,老梁临终,真的让我叫他来这儿的!实话说吧,这些年家里有一点余钱他就往林校长那儿送,他怎么会跟人家要三万块呢?”
林校长挡在大家前面连连摇手:“大家别误会,老梁绝不是跟我要钱!”
刘大勇冷笑一声,指着桌子上的六万块钱说:“林校长,你可看清楚了!你来之前,你那梁所长已经跟我哥俩每人勒了三万了,他以前清廉是不假,可人家临死终于想开了!”
林校长伤感地摇摇头:“我知道老梁的意思!他给我伸的那三个手指头,不是跟我要三万块钱,是他记着有个承诺没有兑现。今年我家里有三个孤儿考上了大学,老梁生前就叫我别发愁,他会帮我解决这些费用,老梁啊老梁,你到死都没有忘记这句话啊……”
众人都惊呆了,赵素云和林校长又抹起了眼泪。刘大彪和刘大勇面面相觑,好一会才说:“你的意思是,他要了我们六万块钱,是用来资助这三个大学生,表示他说话算话?”
林校长点点头,随即又摇摇头:“不仅如此,他还要兑现另外一个承诺。”
还有一个承诺?这一次连赵素云都糊涂了。林校长一声长叹:“老梁每年都会给我送钱,说是刘大彪和刘大勇兄弟托他转交,其实我又怎么会不知道?那点钱都是他们两口子从牙缝里省出来的!镇子里帮我养这些孩子的好人还不少,如果就靠我自己,哪儿能维持到今天!不过你们兄弟俩,虽说都是有钱人,孩子们还真没花过你们的一分钱……”
刘大彪兄弟俩的脸都涨得通红,他们面面相觑,干裂着嘴说不出话。
林校长没有看他们尴尬的脸,回过头对着骨灰盒说起了话:“老哥,你一辈子不食言,可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一个结解不开。当年你答应哥们让他的儿子走正道,可他哥俩都不听话,尤其是大勇……你这一生都活在愧疚里,总觉得对不起哥们。现在,你想方设法让他们兄弟俩做了这件好事,到地下见了哥们也好有个交代是不是?梁千金啊梁千金,你真是名副其实的一诺千金啊……”
会场里忽然安静下来,刘大彪和刘大勇互相对视了几秒钟,“噗通”“噗通”,双双跪倒在梁千金的骨灰盒前。